先秦记事 – 共和元年

回到正题,姬旦从摄制、东征、制礼、营建洛邑,花了7年的时间,最终又将政权还给了成王。成王和他的儿子康王可以说是周王朝立国后休养生息的阶段,据说他们执政期间,刑罚停止了四十多年,可以说是周王朝的太平盛世。

康王后期,周王朝进入了富强的顶点,此后的昭王南征楚地,他的儿子穆王更是四处征伐,还留下了《穆天子传》中和西王母饮宴的传说。

但穆王以后,周王朝盛极而衰开始走下坡路,此后共王、懿王、孝王、夷王都没有什么功绩,到了厉王,周王朝出现了内乱。

要说这位厉王,是位很有能力的君主,他发现从周初以来的封建制度执行到现在,王室的力量日益减弱,财政上的困难更使周王室虚弱不堪,想要打开局面就必须求变。

这里要说说封建制度下的王室财政问题。就不动产来说,天下的土地都是王室的,但周王朝开国时,大片的土地都分封给同姓诸侯和功臣,分封的土地都属于诸侯私有,而且还是世袭继承的,所以王室拥有的只是镐京到洛邑一带的京畿部分,和未分封出去的地方。除了这些土地的收益,诸侯还有象征性的进贡,但王室也有对应的赏赐,基本是抵消的。

在义务上,王室要承担所有的对外战役的费用。比如说,在北方对抗犬戎,在南方对抗楚国,以周王朝名义出兵其实都是王室在负担费用。当然王室也可以要求其他诸侯出人出钱的,可是这世上的事情,除了割肉疼就是出钱疼,如果不是闹到自己头上谁愿意出钱打仗?康王、穆王时代,王室强横,诸侯们还能勉强应命;共王、懿王、孝王、夷王时代,王室虚弱,大家索性装听不见。

诸侯不听话,王室也可以选择讨伐,但是按照惯例,同姓的诸侯即使因罪被杀被流放,他的后代仍然有权继承封地,即使是一般诸侯国也很少出现收回封地的情况。结果是王室讨伐诸侯费钱费力,仅能得到数年的服从,无疑是出力不讨好的举动。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要问了,王室怎么惨干嘛当年分封的土地要让人世袭继承呢?为啥要世袭这里要说道说道。

周初分封说的好听,好像随手一划财富就随着大片土地落袋了。实际上,当时地广人稀,土地和财富不能直接划等号的。比如姜太公被分封在现在的山东地界,齐鲁大地,土地肥沃,又享有鱼米之利,想想都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可在分封时不过是片荒地,周边还有东夷残余势力的骚扰,并不那么享福。后世的齐国的富强,说白了是姜家数代人的努力干出来的。

试想,如果分封时说了,这地方现在给你家去开发,但没准啥时候会收回,姜家能这么玩命的干吗?所以说,任何制度都有它的背景和时效,过了时效就要变,不变就只能死,分封制也是一样。

综上,王室就是权利小义务多,加上几代的征伐财政疲弱,厉王希望能有所作为,自然处处掣肘。厉王打算从制度上入手根本改变这一切。他任用荣夷公为卿士,实行专制政策,向上收拢权力,这无疑严重侵害了封建贵族的利益,贵族们怨气冲天,那会儿要是有报纸,保证满版都是骂厉王的文章。厉王自认为只有高压政策才可以控制言论,于是又进一步启动一个卫巫,命他监督,凡是骂王的人全部斩立决。贵族们一时间全部失语,道路上相见只能以目示意。

三年后,贵族作乱,厉王出奔彘地。

厉王出奔为周王朝的大臣们出了一道前所未有的难题。周王朝的君王都是终身制,除非老死或者被杀才能下台,现在厉王跑了,但却没人能废除他的王位,于是太子也无法登基,王位岂能空悬?好在文王留下的卿士制度本身就有长老监督制,诸侯们将这种制度延伸,推选周公和召公代为执政,后世成为“共和”。

”共”是指二人或多人协同,“和”则从禾从口,是调五谷以合众口的意思,如果把政事比作众口,把执政比作调和众口,那么“共和”就是两人或多人协作共事,一起调和大众口味,以达到满足天下大众要求的目的。简单说,就是多人共治的意思了。

周公召公联合执政的那一年,即共和元年,正是公元前841年,也是中国历史上确切纪年的开始。

有趣的是,诸侯限制君王的权利似乎是封建制度的特色,这样的事情同样也发生在西方的封建制中。

当诺曼人征服者威廉于1066年入侵英格兰并成为英国的国王后,他所建立的政府在1199年成为欧洲最有权力国王。到了十三世纪,英王约翰在即位之后就受到了王位合法性、对法战争失败、屈服于教皇等多一连串的事件打击,使得英格兰的封建贵族起来反抗他,并要求限制绝对的王权。

最终在1215年的6月,约翰被迫签订大宪章。

1215年的大宪章共63条,其中第61条甚至包括了贵族有权免除国王的权力,可以说是史无前例。此后,大宪章多次修改甚至废立,第61条也被删除,但作为限制王权的法律最终被保留下来,直到现在成为英国宪法的一部分。

不论中西,诸侯能限制王权的根本原因在于,封建王权的基础只是道义和传统,并非是实力和制度。厉王时,周王室毕竟拥有广大的京畿的土地,虽然厉王被驱逐,但王室实力仍在,自然王权也在,到了平王东迁以后,京畿缩水没了实力,王权就真的不值一提了。

不管如何,厉王出奔意味着诸侯的觉醒,这种影响在当时还并不明显,但很快当更低一层的卿大夫觉醒的时候,大变革就开始了。但即使如此,毕竟厉王开启了驱逐天王的先河,此后列国间逐君的事情便不断发生,以分封贵族作为主体的社会结构开始逐步走崩溃,大变革的前奏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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