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的夺权之路(一)

宋江什么时候开始有上梁山的念头的,这是个蛮有意思的问题。

最初,生辰纲案发,宋江跑去通风报信放走晁盖,有人说是为名有人说是为义,但绝对不是为了入伙。后来听说晁盖占据梁山,大破官兵,也只是想“晁盖等众人,不想做下这般大事,犯了大罪,劫了生辰纲,杀了做公的,伤了何观察,又损害了许多官军人马,又把黄安活捉上山。如此之罪,是灭九族的勾当。虽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于法度上却饶不得。倘有疏失,如之奈何?”也只当晁盖是通缉犯,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可是到了第二十回,刘唐来访,宋江先是一惊“贤弟,你好大胆!早是没做公的看见,险些儿惹出事来!”;看到刘唐百两黄金的出手,宋江才真的意识到晁盖落草非但没有落魄反而“直如此大弄。”,当时应该就心动了。

二十二回,宋江怒杀阎婆惜,朱仝劝他跑路的时候,问有什么去处。宋江说“小可寻思有三个安身之处:一是沧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庄上,二乃是青州清风寨小李广花荣处,三者是白虎山孔太公庄上。”独独没有梁山。实际上,去投靠柴进花荣孔太公都是客居,平起平坐;但上梁山却是入伙,落难之身没人没枪,仅仅只是做个位子却不是宋江想要的。

从三十三回开始,宋江在青州,反了花荣,秦明,黄信,收了清风山的燕顺,王英,郑天寿,对影山的吕方,郭盛,手握两山一庄的人马钱粮,可谓是有兵有将有钱有粮,上梁山马上就提上了议程“晁天王聚集着三五千军马,把住着水泊,官兵捕盗,不敢正眼觑他。我等何不收拾起人马,去那里入伙?”

谁知宋太公诈死着石将军寄书,将宋江骗回家。宋太公的理由“白虎山地面多有强人,又怕你一时被人撺掇,落草去了,做个不忠不孝的人,为此急急寄书去,唤你归家”,所谓知子莫若父,宋太公并不知道宋江在青州的案子就担心宋江落草,可见宋江落草之心早已有之,不惜四处逃亡非忍到有兵有粮才入梁山,其夺权之心已昭然若揭。

三十六回,宋江被刺配江洲,过梁山,宋江护着公人,不开枷,借口父命难违不入伙,不是宋江不想而是自己的人马在梁山已经定了座次,自己又是落难入伙,势不如人。

从之前青州系人马簇拥着上梁山到刺配江州,真是时运急转从天堂直入地狱,可以想见江州的日子是宋江最黑暗最低潮的日子,有戴宗,李逵,张顺陪着的时候还可以聊以慰籍,一旦左右无人胸中闷气难抒,否则以宋江混迹官场的干练如何会有浔阳楼上吟反诗却不自知的段落。两首反诗如下: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真要象宋江对晁盖所言,落草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虽生何益?”,就算是怀才不遇大志难抒,何至于自比黄巢又要“血染浔阳”,这分明是宋江幻想梁山大权在握横扫江州出气,成就黄巢一样的事业。

到了四十回,梁山泊好汉劫法场 白龙庙英雄小聚义。宋江提出要抓黄文炳报仇的时候,晁盖立即反对“我们众人偷营劫寨,只可使一遍,如何再行得?似此奸贼已有提备,不若且回山寨去,聚起大队人马,一发和学究、公孙二先生,并林冲、秦明,都来报仇,也未为晚。”,宋江坚持己见。这是宋江和晁盖第一次正面交锋。

谁说了算要看实力,让我们先看看白龙庙小聚义都是哪些人:

晁盖带来了16个人,包括:花荣、黄信、吕方、郭盛、刘唐、燕顺、杜迁、宋万、朱贵、王矮虎、郑天寿、石勇、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其中,花荣、黄信是清风寨系统(黄信是秦明的徒弟,而秦明是花荣的妹夫);吕方、郭盛是对影山系统慕花荣,宋江的名入伙,燕顺、王矮虎、郑天寿是清风山系统的,石勇无派但也是慕宋江之名而来。所以16人中,只有刘唐、杜迁、宋万、朱贵、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8人是晁盖的人,而杜迁、宋万、朱贵还是原王伦系统的人,以威服算不上心腹。

而宋江这边,江州系统的人,包括:戴宗、李逵、张顺、张横、李俊、李立、穆弘、穆春、童威、童猛、薛永11人。

白龙庙小聚义29人,宋江一派就占了20人,晁盖人单势孤。形势比人强,此后宋江调兵遣将,晁盖再也未发一言。

等上得梁山,晁盖宋江互让第一把交椅,这段对话颇值玩味。

“晁盖便请宋江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

宋江推让“哥哥差矣!感蒙众位不避刀斧,救拔宋江性命,哥哥原是山寨之主,如何却让不才?若要坚执如此相让,宋江情愿就死。”分明是晁盖带头去救,宋江却故意不提,而说众位,言下之意不承认欠晁盖救自己的人情。

晁盖又提“贤弟如何这般说!当初若不是贤弟担那血海般干系,救得我等七人性命上山,如何有今日之众?你正是山寨之恩主。你不坐,谁坐?”当日宋江可刺配江州途径梁山,晁盖还有“前者又蒙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恩报无门。”的说辞,今日宋江又引江州系统11人来投,晁盖却绝口不谈这茬;而宋江早是山寨之恩主,之前晁盖拉他入伙可没提让位于他,今天却强调恩主分明是慑于宋江实力的托词。

宋江又推“仁兄,论年齿,兄长也大十岁,宋江若坐了,岂不自羞。” 这话貌似好听,实际却将晁盖的地位,权威,经营梁山的功劳全部退掉了。

宋江虽不坐第一把交椅,可上来就破山寨排座次的规矩。当年林冲上梁山,就因为座次对王伦不满;火并王伦,和晁盖等人也是因座次互相谦让;到花荣上山,接风洗尘过后第一要务又是座次;原因是绿林好汉互不相服,座次实际是定了地位高低。但到了宋江上山,晁盖,宋江,吴用,公孙胜以下座次全部取消,变成了“休分功劳高下,梁山泊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位上坐,新到头领去右边客位上坐,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结果是:

左边一带,是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

右边一带,是花荣、秦明、黄信、戴宗、李逵、李俊、穆弘、张横、张顺、燕顺、吕方、郭盛、萧让、王矮虎、薛永、金大坚、穆春、李立、欧鹏、蒋敬、童威、童猛、马麟、石勇、侯健、郑天寿、陶宗旺。

江州系统的头领也就罢了,花荣这些青州系统的人早在宋江刺配江州以前就入了梁山有了座次,如何能算是新到头领?这左右分坐明明分的是晁盖系宋江系,萧让,金大坚不属于宋江系,却混入右边不过是借来以新到头领弱化矛盾而已。

试想,聚义堂上左右一分,看着自己这边不过寥寥9人,宋江那边却3倍之众,晁盖落寞之心可想而知。宋江地位牢固了,也不提什么父命了,索性将父兄一块接来落草。此后宋江三打祝家庄,攻陷高唐州,大破呼延灼,聚三山打青州,闹华州,收芒砀山之众,早已众望所归。晁盖有点熬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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